1.<<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赏析

2.苏武谱写的流传千古的什么慷慨悲歌

3.辩论为什么没有必要学习文言文

4.与古代人物有关的名家名篇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赏析

悲歌慷慨千秋血什么意思-悲歌慷慨的意思

在杜甫的五言诗里,这是一首代表作。杜甫自京赴奉先县,是在天宝十四载(755)的十月、十一月之间。是年十月,唐玄宗携杨贵妃往骊山华清宫避寒,十一月,安禄山即举兵造反。杜甫途经骊山时,玄宗、贵妃正在大玩特玩,殊不知安禄山叛军已闹得不可开交。其时,安史之乱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长安,然而诗人途中的见闻和感受,已经显示出社会的端倪。所以千载以后读了这首诗,诚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诗人敏锐的观察力,不能不为人所叹服。

原诗五百字,可分为三大段。开头至“放歌破愁绝”为第一段。这一段千回百折,层层如剥蕉心,出语的自然圆转,虽用白话来写很难得超过它。

杜甫旧宅在长安城南,所以自称杜陵布衣。“老大意转拙”,犹俗语说“越活越回去了”;怎样笨拙法呢?偏要去自比稷与契这两位虞舜的贤臣,所志如此迂阔,岂有不失败之理。濩落,即廓落,大而无当,空廓而无用之意。“居然成濩落”,即果然失败了。契阔,即辛苦。自己明知定要失败,却甘心辛勤到老。这六句是一层意思,自嘲中带有幽愤,下边更逼进了一步。人虽已老了,却还没,只要还未盖棺,就须努力,仍有志愿通达的一天,口气是非常坚决的。孟子说,“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是以若是其急也。”老杜自比稷契,所以说“穷年忧黎元”,尽自己的一生,与万民同哀乐,衷肠热烈如此,自不免为同学老先生们所笑。他却毫不在乎,只是格外慷慨悲歌。诗到这里总为一小段,下文便转了意思。

隐逸本为士大夫们所崇尚。老杜说,我难道真这样的傻,不想潇洒山林,度过时光吗?无奈生逢尧舜之君,不忍走开罢了。从这里又转出意思来,既生在尧舜一般的盛世,当然人才济济,难道少你一人不得吗?构造廊庙都是磐磐大才,原不少我这样一个人,但我却偏要挨上来。为什么这样呢?这说不上什么原故,只是一种脾气性情罢了,好比向日葵老跟着太阳转呀。忠君爱国发乎天性,固然很好,不过却也有一层意思必须找补的。世人会不会觉得自己过于热中功名,奔走利禄?所以接下去写道:为个人利益着想的人,象蚂蚁似的能够经营自己的巢穴;我却偏要向沧海的巨鲸看齐,自然把生计都给耽搁了。自己虽有用世之心,可是因为羞于干谒,直到现在还辛辛苦苦,埋没风尘。

下面又反接找补。上文说“身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但即尧舜之世,何尝没有隐逸避世的,例如许由、巢父。巢、由是高尚的君子,我虽自愧不如,却也不能改变我的操行。这两句一句一折。既不能高攀稷契,亦不屑俯就利禄,又不忍象巢、由跳出圈子去逃避现实,只好饮酒赋诗。沉醉或能忘忧,放歌聊可破闷。诗酒流连,好象都很风雅,其实是不得已呵。诗篇开首到此,进退曲折,尽情抒怀,热烈衷肠非常真实。

第二段从“岁暮百草零”至“惆怅难再述”。这一段,记叙描写议论并用。首六句叙上路情形,在初冬十月、十一月之交,半夜动身,清早过骊山,明皇贵妃正在华清宫。“蚩尤”两句旧注多误。蚩尤尝作雾,即用作雾之代语,下云“塞寒空”分明是雾。在这里,只见雾塞寒空,雾重故地滑。温泉蒸气郁勃,羽林军校往来如织。骊宫冬晓,气象万千。寥寥数笔,写出了真正的华清宫。“君臣留难娱,乐动殷胶葛”两句亦即白居易《长恨歌》所云“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说“君臣留欢娱”,轻轻点过,却把唐明皇一起拉到浑水里去。然则上文所谓尧舜之君,真不过说说好听,遮遮世人眼罢了。

“彤庭”四句,沈痛极了。一丝一缕都出于女工之手,朝廷却用横暴鞭挞的方式攫夺来。然后皇帝再分赏群臣,叫他们好好地为朝廷效力。群臣如果忽视了这个道理,辜负国恩,岂不等于白扔了吗?然而衮衮诸公,莫不如此,诗人心中怎能平静!“臣如忽至理,君岂弃此物”,句中“如”、“岂”两个虚词,一进一退,逼问有力。百姓已痛苦不堪,而朝廷之上却挤满了这班贪婪庸鄙、毫无心肝的家伙,国事的危险真象千钧一发,仁人之心应该战栗的。

“况闻”以下更进了一步。“闻”者虚拟之词,宫禁事秘,不敢说一定。岂但文武百官如此,“中枢”、“大内”的情形又何尝好一些,或者更加厉害吧。听说大内的奇珍异宝都已进了贵戚豪门,此当指杨国忠之流。“中堂”两句,写美人如玉,被烟雾般的轻纱笼着,指虢国夫人,还是杨玉环呢?这种攻击法,一步逼紧一步,离唐明皇只隔一层薄纸了。

似乎不宜再尖锐地说下去,故转入平铺。“暖客”以下四句两联,十字作对,谓之隔句对,或扇面对,调子相当地纡缓。因意味太严重了,不能不借藻色音声的曼妙渲染一番,稍稍冲淡。其实,纡缓中又暗蓄进逼之势。貂鼠裘,驼蹄羹,霜橙香橘,各种珍品尽情享受,酒肉凡品,自任其臭腐,不须爱惜的了。

文势稍宽平了一点儿,紧接着又大声疾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骨”。老杜真是一句不肯放松,一笔不肯落平的。这是传诵千古的名句。似乎一往高歌,暗地却结上启下,令人不觉,《镜铨》夹评“拍到路上无痕”,讲得很对。骊山宫装点得象仙界一般,而宫门之外即有路倒尸。咫尺之间,荣枯差别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是的,不能再说,亦无须再说了。在这儿打住,是很恰当的。

第三段从“北辕就泾渭”至末尾。全篇从自己忧念家国说起,最后又以自己的境遇联系时局作为总结。“咏怀”两字通贯全篇。

“群冰”以下八句,叙述路上情形。首句有“群冰”“群水”的异文。仇注“群水或作群冰,非。此时正冬,冰凌未解也。”此说不妥,此诗或作于十月下旬,正不必泥定仲冬。作群冰,诗意自惬。虽冬寒,高水激湍,故冰犹未合耳。观下文“高崒兀”“声窸窣”,作冰为胜。这八句,句句写实,只“疑是崆峒来,恐触天柱折”两句,用共工氏怒触不周山的典故,暗示时势的严重。

接着写到家并抒发感慨。一进门,就听见家人在号啕大哭,这实在是非常戏剧化的。“幼子饿已卒”,“无食致夭折”,景况是凄惨的。“吾宁舍一哀”,用《礼记。檀弓》记孔子的话:“遇于一哀而出涕,予恶夫涕之无从也。”“舍”字有割舍放弃的意思,说我能够勉强达观自遣,但邻里且为之呜咽,况做父亲的人让儿子生生的饿,岂不惭愧。时节过了秋收,粮食原不该缺乏,穷人可还不免有仓皇挨饿的。象自己这样,总算很苦的了。是否顶苦呢?倒也未必。因为他大小总是个官儿,照例可以免租税和兵役的,尚且狼狈得如此,一般平民扰乱不安的情况,自必远远过于此。弱者填沟壑,强者想造反,都是一定的。想起世上有多少失业之徒,久役不归的兵士,那些武行脚色已都扎扮好了,只等上场锣响,便要真杀真砍,大乱之来已迫眉睫,自然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与终南山齐高,与大海接其混茫了。表面看来,似乎穷人发痴,痴人说梦,那知过不了几日,渔阳鼙鼓已揭天而来了,方知诗人的真知灼见啊!

这一段文字仿佛闲叙家常,不很用力,却自然而然地于不知不觉中已总结了全诗,极其神妙。结尾最难,必须结束得住,方才是一篇完整的诗。他思想的方式无非“推己及人”,并没有什么神秘。结合小我的生活,推想到大群;从万民的哀乐,定一国之兴衰,自然句句都真,都会应验的。以文而论,固是一代之史诗,即论事,亦千秋之殷鉴矣。

苏武谱写的流传千古的什么慷慨悲歌

荒原上的泪河,也许有往事从那里流来……苏武想起当年与新婚的妻子依依惜别,他曾写《结发为夫妻》一诗相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

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当长相思。

诗中说:你我是结发的夫妻,深恩厚爱,两不相疑。燕尔谐婉的欢娱,仿佛只剩下良辰美景的今宵,因为我惦记着起程远行,起床探看着夜色到了何时,参星辰星都落下去了,我就要上路,与你别离,身为役使,远走边关,再想见面将遥遥无期。执手相看,叹息连声,生别之时禁不住涕泪交零。努力爱惜着青春年华吧,莫要忘记了欢乐的往日。我若活着,一定回到你身边,就是命丧黄泉,不的心也想你!

“当长相思”一语真让千秋百世的性情中人感慨唏嘘,痛彻心脾!活着长相思,了,化为一抔黄土,黄土也在相思,黄土上生出的青草也在相思,青草上的露珠也在相思,露珠里含溶的月光也在相思……人生倘真有如此痴情,亦何悔?

苏武的妻子有诗答之:

与君结新婚,宿昔当别离。

凉风动秋草,蟋蟀鸣相随。

冽冽寒蝉吟,蝉吟抱枯枝。

枯枝时飞扬,身体忽迁移。

不悲身体移,当惜岁月驰。

岁月无穷极,会合安可知。

愿为双黄鸪,悲鸣戏清池。

苏武被扣留匈奴长达19年。汉昭帝时,匈奴与汉和亲。始元六年(公元前81年),苏武才获释回朝,须发皆白。老母已故,妻子因为听说他于匈奴,已在数年前改嫁。

辩论为什么没有必要学习文言文

对不起,这是我的观点,与你相左。

虽然文言文在中早就被人骂来骂去成了过街老鼠,但我认为它相对于白话文还是有自己的长处的,并非一无是处。两者各有千秋,若能因势利导相得益彰,在平时的文章中添加少许古文,则定能多放溢彩。

我认为,文言相对于白话文最大的优势是行文更为恢弘,可以表达极为强烈的感情。而白文的效果明显次其一筹,如果硬是加上些“啊、呀、吧”之类的感叹词,则感情的表达就显得有些娇柔做作了。比如说,韩愈对张巡的评论中有句: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简洁而震撼人心。倘若改成白文:国家没有灭亡,这是他的功劳啊!效果对比一目了然。还有贾谊的《过秦论》: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这种气势非俗文所能及也。六十年代,中印战事前中国警告印度的通报中最后一句是:勿谓言之不预也!倘若说成:不要到时候再说事先没有告诉你! 语气的对比显然前者更强,更有震慑效用。

苏辙说:文者气之所形也。古文古诗中气势宏远跌宕起伏的不胜比数,而反观白文,大部分平淡如小河流水,相比于悬川绝壑。诚不如也。说到气之为文者,不得不提及司马迁的《报任安书》。有很多同学在刚开始学的时候根本就没怎么明白文章的具体意思,我也是这样。但稍后细加品磨拜读,终究是被太史公的文采所折服。文章主要是以情动人,一字一泪,一句一血,慷慨激昂,痛心欲裂。将自己的身世、遭际、思想、抱负和盘托出,如泣如诉,却又似悲歌慷慨。有如此之情再加以丰富的铺排、对仗、引喻,述古论今,纵横捭阖,一气贯之,如滔滔江水一泻千里!说此文是千古奇文能与日月争辉,亦不过也。试问白话文中,有如此气概的文章吗?

“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闒茸之中,乃欲昂首伸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

“ 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若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 ”

“ 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 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戮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 ”

…………

读完这些血泪般的字句,你能不为之唏嘘感叹吗?

比较喜欢文章的同学,我建议你们一定要看一下《古文观止》,这些基本都是中华传统文学精粹,比起一般的白话文选,何止强逾百倍。

其次,文言又一大优势是简练精悍,毫不拖泥带水,绝无现代文的儿女之状、娇柔之态。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欧阳修在翰林院任职时,一次,与同院三个下属出游,见路旁有匹飞奔的马踩了一只狗。他仅用了几个字就描述了这件事,好像是:逸马蹄杀犬于道。还有一个典故是: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当奈公何?语句简练到了极致,区区十六字就描述了一个完整的事件。最让人惊奇的是,其中还蕴含着作者无奈、悲伤的痛惜之情。而因为简练,则又从反面加强了这种情感的效果。遍观现代文,哪里有让人读起来如此淋漓尽致的精悍文章啊?

中国传统文学当然也走过误区,比如说魏晋时期的骈体文,严重制约了文意的表达。但若是将少量骈体句式用到行文中,则又是一番意境了。比如大家非常熟悉的杜牧的《阿房宫赋》,骈体文的形式依稀可辨,但他一变通,就变成了文笔优美、句式灵活的不朽之作。

当然,文言亦有他很多的不足之处。因为简练所以不太注意细节描写,不能深入挖掘事件的细微处。总的来说,古文大都是从大处着手,有总揽全局的气魄。而白话文则遗其壮阔,剑走偏锋,多捡拾了对细节的描写和议论,更加突出人的心理、事情的前因后果缓慢发展的过程,描写感情更加细腻。

当下有很多人说文言文一无用处,学之徒是浪费时间而已。我对这种言论甚是不齿。文言文是我们传统文化最大的载体。白话文才兴起几年啊?能承继我们伟大的中华文明吗?说这样话的人真是数典忘祖。他们说: 文言不容易为一般贩夫走卒所理解,有碍知识的普及、流通。

我看未必,当年时摒弃文言改用白话,确实做的过于偏激。没有给文化的转变一个缓冲的地带。他们说文士之类的人凭着一些艰深奥涩的字句自以为是,不与广大的群众联系在一起,所以,这样的语言该废止了。但殊不知,专门搞偏字难句的那些人并不是文言的代表,真正的文言文是逐渐向大众靠拢的,两千年前那些诗经类的语言早就被淘汰了。另外,当时凡是识得几个字的人读文言文是没有多少障碍的。举个例子吧,《三国演义》,其中绝大部分是文言文,加入了少许白话的成分。有哪个识字的人说看不懂呢?喜欢三国,除却他的历史故事吸引人外,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基本上是文言文的,那种叙说战争的语气颇让人豪气顿发!再看一下白话文的三国,真是不忍卒读啊。

文而改白,其实是受到到西方文化的侵凌对自己的不自信而已,真是中国文化的损失啊。当年不是还有人提议要废止汉字,改用拼音吗?其实改用白话的同时还应该给文言文留有一席之地,不能一棍子打。将文言的优秀风格融汇到现代的文学中,必然会带来更加可喜的效果。

与古代人物有关的名家名篇

余秋雨的文化苦旅《苏东坡突围》就可 卞镏方《文天祥千秋祭》也可

这里选摘《文天祥千秋祭》

怦然令我心跳的,是他已活了七百六十岁。七个多世纪,一个不朽的生命,从南宋跨元、明、清、民国昂昂而来,并将踏着无穷的岁月凛凛而去。他生于公元1236年。当他生时,“直把杭州作汴州”的临安朝廷,已经危在旦夕,人们指望他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然而,毕竟“独柱擎天力弗支”,终其一生,他没能,也无法延续赵宋王朝的社稷。他就在四十七岁那年化作啼鹃去了。当他时,不,当他走向永生,九州百姓的精神疆域,陡地竖起了又一根立柱,虽共工也触不倒的擎天玉柱。 他是状元出身,笔力当然雄健,生平留下的煌煌笔墨,正不知有凡几。只是,真正配得上他七百六十岁生命的,则首推他在零丁洋上的浩歌。那是公元1279年,农历正月,他已兵败被俘,恰值英雄末路,在元军的押解下,云愁雾惨地颠簸在崖山海面。如墨的海浪呵,你倾翻了宋朝的龙廷,你噬碎了孤臣的赤心。此一去,“百年落落生涯尽,万里遥遥行役苦。”“以身殉道不苟生,道在光明照千古。”无一丝一毫的张惶,在这生与的关头,他坦然选择了与国家民族共存亡。但见,一腔忠烈,由胸中长啸而出,落纸,化作了黄钟大吕的绝响。这就是那首光射千古的七律《过零丁洋》:“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留取丹心照汗青!” 假如文天祥在这时候就去,结局又会怎样?毫无疑问,他是可以永生的了。南宋遗民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战友,庐陵人王炎午,才在他被押往北方的途中,张贴了数十份《生祭文丞相文》,疾呼:“大丞相可矣!”敦促他舍身取义,保全大节。他自己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因此,一路上才又是服毒,又是绝食,自谓“惟可,不可生”。然而,且慢———打量历史,我们只能作这般理解———日月还要从他的生命摄取更多的光华;社会还要从他的精神吸收更多钙质;盘古氏留下的那柄板斧,需要新的磨刀石;长江和黄河,渴求更壮美的音符。一句话,他的使命还没有结束。于是,同年10月,他就在一种求不得、欲逃又不能的状态下抵达元大都燕京。 二 在北地,考验他的人格的,是比杀头更严峻的诱降。诱降决无刀光剑影,却能戕灭一个人的灵魂。但见,各种身份的说客轮番登门,留梦炎,就是元人打出的第一张“王牌”。 留梦炎是谁?此公不是凡人。想当初,他和文天祥,曾同为南宋的状元宰相。然而,两人位同志不同,就是这个留大宰相,早在公元1275年的临安保卫战中,就伙同内奸陈宜中,暗里策划降元。为此,他极力干扰文天祥率军驰卫,而后又弃城、弃职逃跑。待到临安沦陷,他又拿家乡衢州作献礼,摇身变成蒙元的廷臣。 留梦炎一见文天祥,就迫不及待地推销他的不倒翁哲学。他说,“信国公啊,今日大宋已灭,恭帝废,二帝崩,天下已尽归蒙元,你一人苦苦坚持,又顶得了什么用呢?那草木,诚然还是赵家的草木,那日月,却已经是忽必烈大汗的日月了。” 天祥转过身去,只给他一个冷背。真的,你让葵藿如何与狗尾巴草对话?你让铁石如何与秽土论坚?留梦炎之流的后人对乃祖的投降哲学又有发挥,最形象、最直白的是“有奶便是娘”。岂知这种“奶”里缺乏钙质,他们的骨头永远不得发育。此辈精神侏儒,哪里识得文天祥的“千年沧海上,精卫是吾魂!”哪里配闻他的“人生自古谁无?留取丹心照汗青!” 不识相的留梦炎仍然摇唇鼓舌,聒噪不已。天祥不禁怒火中烧,他霍然转身,戟指着留梦炎痛骂:“你今天来,就是给我指这条出路的吗?你这个卖国卖祖卖身的奸贼!你,身为大宋重臣而卖宋,可是卖国?身为衢州百姓而卖衢州,可是卖祖?身为汉人而卖汉节,可是卖身?……” “你、你、你———,老夫本是一番好意,你不听也罢,凭什么要血口喷人?”留梦炎饶是厚脸昧心,也搁不住文天祥这一番揭底剥皮,当下脸上红白乱窜,低头鼠窜而去。 九岁的赵显,堪称是元人手里那种不带引号的王牌。这位南宋的小恭帝,国隆的日子没有赶上,国破的日子似乎也不觉得太痛苦。同是亡国废帝,南唐后主李煜的依恋:“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只怕他是既不识梦寻,也不懂悲怀。元人想到了杠杆原理,想着废物利用,比如,现在就让他以旧主子的身份,出面劝说文天祥归顺。古话说一物降一物,你文天祥不是最讲忠君吗!那么你看,这会儿是谁来了? 文天祥料到元人会有这一着。因此,思想上早作好了准备。他没等赵显走上会同馆的台阶,赶紧跨出门槛,来个先发制人。但见他抢前数步,挡住赵显,然后南向而跪,口呼“臣文天祥参见圣驾”,随即放声痛哭。小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闹懵了,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 天祥这一场大哭,本是策略,旨在让故恭帝无从开口。但他哭着哭着,想到今日幼主为人所制,竟不自知,而自己和千万忠臣义士浴血沙场,抵搏战,还不就是为了保卫赵宋江山!一时心中涌上万般酸楚,不由动了真情,遂跪地不起,长哭不已,并且一迭声地泣呼:“圣驾请回!” 赵显这边慌了手脚,越听哭声心里越发毛,早把元人教给的言语,忘了个一干二净。少顷,又搁不住文天祥的一再催促,便乐得说声“拜拜”,转身回头,辚辚绝尘而去。 劝降招安活动并没有就此止步。这就要谈到元世祖忽必烈,———也就是那位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孙子。平心而论,忽必烈也称得上是一代枭雄,他不仅识得弯弓射大雕,还尽懂得治理天下。且说眼前,他就深知接管汉室,光凭蒙古人的力量,是不能畅达无阻的,须得借助汉人,实行“以汉治汉”才行。而在汉人中,最具号召力、影响力,因此也最能帮他巩固统治秩序的,当数文天祥无疑。所以,天祥愈是不屈,他就愈想招安。留梦炎、赵显两番碰壁,这一次,他就转派中书平章政事阿合马上阵。 胜利者多的是*威。此时不耍威风,更待何时!阿合马在一干僚臣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来到会同馆正厅,着人传文天祥。 一会,文天祥从容步出。他虽然衣单形瘦,眉宇举止仍不失大国之相的雍容。天祥站在厅内,以宋朝官礼向阿合马行一长揖,随后泰然入座。 阿合马眯缝着眼打量文天祥,恶声问:“姓文的,知道是谁在跟你讲话吗?” 天祥微微一笑:“听人说,来的是宰相。” “既知我是宰相,为什么不下跪?!” 天祥扬得一扬眉:“我是南朝宰相,南朝宰相见北朝宰相,彼此彼此,哪有下跪之理?” “嘿嘿!你既是南朝宰相,又怎么到这儿来的呀!?”阿合马抖抖朝服,晃晃珠冠,戏谑地发出一阵嚎笑。 天祥面如闲云,待阿合马笑够了,笑不下去了,才盯住他的眼: “老实告诉你,南朝要是早用我为宰相,你们一定打不到南方去,我们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阿合马先是被天祥盯出一阵寒颤,接着又被他的回答激得恼羞成怒,无奈辞拙,找不出话来反驳。试想,大草原的马背上摔打出来的将军,总共才读过几行书,论说理,哪里是江南士子的对手。何况他今天面临的又是彻底陌生的语言和行为系统!阿合马没了辙,只好抛出撒手锏: “老子不跟你斗嘴皮。你要晓得,你的性命,可是捏在老子的掌心!” 这又显出了阿合马的浅陋。像文天祥这样的一代奇男,是杀头所能吓趴的吗?!岂不知“高人名若浼,烈士如归!”文天祥固然无法预见,七百年后有个叫的,把太史公司马迁“人固有一,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箴言,定音为人品人格的最高层次。不过,他在缧绁之中,倒是常拿了这几句诗勉励自己:“千年成败俱尘土,消得人间说丈夫。”“一鸿毛或泰山,之轻之重安所处!” 天祥听罢阿合马的恫吓,果然昂首挺胸,一脸不屑:“要杀便杀,说什么捏在你的掌心不掌心!” 消息反馈给忽必烈。这位蒙元的开山始祖,眼见诱导不成,威逼也无效,但他仍不心。这就见出了他的目力,一代政治家的战略巨眼,同时也折射出一个饶有深意的现象:在人类的发展史上,权力的高地,往往是那些敌对派别的首领,也就是对峙的双峰,才更为了解,更为识得对方的价值。 忽必烈们心生一计,下令将文天祥铐上长枷,送入兵马司囚禁。 为了耗蚀文天祥的锐气,消磨他的精神,还规定不准带一仆一役,日常做饭、烧茶、洗衣,乃至打扫园林,都要他自己动手。 一月后,他们估计文天祥肯定经受不了这番折辱,想必已经回心转意,于是让丞相孛罗亲自出马,伺机渡文天祥投诚。 历史记载这一日天寒地冻,漫空飞雪。文天祥随狱卒来到枢密院,他看到孛罗之外,还有平章张弘范,另有院判、签院多人。天祥往厅堂中央一站,草草行了个长揖。通事(翻译)喝道: “跪下!” 天祥略一摆手:“你们北人讲究下跪,我们南人讲究作揖。我是南人,自然只行南礼。” 孛罗听通事译完,气得乱髭倒竖。他吸取了阿合马的教训,决定先来个下马威。于是喝令将文天祥强行按跪。几名侍卫一拥而上,又拖又拽又按又压,强迫文天祥屈膝。奈何强按不是真跪,天祥仍奋力抬起头,双目射出凛凛的威光。 孛罗冷笑:“文天祥,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呀?” “天下事有兴有废,自古帝王将相,因国破而遭杀身之祸的,哪一代没有?”天祥亢声说,“我今日忠于大宋王朝,沦为阶下囚,只求速。” 孛罗追问:“就这些,再没别的了吗?” 天祥正色:“我是宋朝宰相,国破,论职务唯有一,战败被俘,按法律也唯有一,还有什么其它可讲的!” “你说天下事有兴有废,我问你,从盘古到咱今天,一共有过多少帝王呀?”孛罗摇晃脑瓜,摆出一副蛮有学问的样子。 “莫名其妙!”天祥露出无限蔑视,“一部煌煌十七史,你让我从哪里说起呀?我今天又不是来赴博学宏词科,哪有工夫陪你闲扯!” 孛罗这才想到有点文不对题。但他是丞相,且负有劝降重任,所以不得不强自镇定。随后又挖空心思,多方诘难,企图从根本上摧毁文天祥的自尊,以便乘隙诱归。也真是,整个江山都已姓元不姓宋了,你一个文天祥,还倔强个什么?这当口,只要文天祥的膝盖稍微那么一弯,立马就可以获得高官厚禄。奈何,奈何他的膝盖天生就不会向敌人弯曲。“亦知戛戛楚囚难,无奈天生一寸丹!”“忠肝义胆不可状,要与人间留好样!”文天祥打定主意就是誓不降。孛罗忍受不了这种刺激,终于又归于了阿合马一路。他站起身,一掌扫落案上的杯盏,歇斯底里地狂吼: “文天祥!你一味想,我偏不叫你就!我要,让你求不能,求生不得!” 天祥哈哈一笑,从留梦炎到赵显到阿合马到孛罗,已足以让他看出蒙元统治者的黔驴技穷。他仰得一仰头,运气丹田,声震屋瓦: “文某取义而,且不惧,你囚禁又能把我怎样?” 三 漫长的囚禁生涯开始了。 站在文明文化的角度看,这是人类的一场灾难。一个去七百年犹然光芒四射的人物,一个再过七百年将依然如钻石般璀璨的人物,当年,他生命的巅峰状态,却是被狭小的土牢所扼杀,窒息。且慢,正是站在文明文化的角度看,这又是人类的一大骄傲。迄南宋以来,不,迄有史以来,东方爱国主义圣坛上一副最具典型价值的人格,恰恰是在元大都兵马司的炼狱里丰盈,完满。 说到文天祥的崇高人格,我们不能不想到那些撼天地、慑鬼神的诗篇。请允许我在此将笔稍微拐一下。纵观世界文学史,最为悲壮、高亢的诗文,往往是在人生最激烈、惨痛的漩涡里分娩。因为写它的不是笔,是生命的孤注一掷。这方面,中国的例子读者都很熟悉,就不举了。国外太大,姑且画一个小圈子,限定在文天祥同一时代。我想到意大利的世界级诗人但丁,他那在欧洲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神曲》,便是在流亡生活里苦难的阶段孕育。圈子还可以再画小,比如威尼斯旅行家,仅仅早文天祥四年到达燕京的马可·波罗,日后也是在热那亚的监狱里,口述他那部蜚声世界的游记。本文前面提到的太史公司马迁和南唐后主李煜,亦无例外,他二人分别是在刑余和亡国之后,才写下可歌可泣的力作。观照文天祥,情形也是如此。在他传世的诗文中,最为撼人心魄的,我认为有两篇。其一,就是前文提到的《过零丁洋》;其二,则在囚禁中写下的《正气歌》。 你想知道《正气歌》的创作过程吗?应该说,文天祥早就在酝酿、构思了。让我们把镜头摇到公元1281年夏末的一个晚上。那天,牢房里苦热难耐,天祥无法入睡,他翻身坐起,点起案上的油灯,信手抽出几篇诗稿吟哦。渐渐地,他忘记了酷热,忘记了弥漫在周围的恶气浊气,仿佛又回到了“夜夜梦伊吕”的少年时代,又成了青年及第、雄心万丈的状元郎,又在上书直谏、痛斥奸佞,倡言改革,又在洒血攘袂,出生入,慷慨悲歌……这时,天空中亮起了金鞭形的闪电,随后又传来了隐隐的雷声,天祥的心旌突然分外摇动起来。他一跃而起,摊开纸墨,提起笔,悬腕直书: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文天祥驻笔片刻,凝神思索。他想到自幼熟读的前朝英烈:春秋的齐太史、晋董狐,战国的张良,汉代的苏武,三国的严颜、管宁、诸葛亮,晋代的嵇绍、祖逖,唐代的张巡、颜杲卿、段秀实,他觉得天地间的天气正是充塞、洋溢在这十二位先贤的身上,并由他们的行为而光照日月。历史千百次地昭示,千百次啊;一旦两种健康、健全的人格走碰头,就好比两股涌浪,在大洋上相激,又好比两颗基本粒子,在高能状态下相撞,谁又能精确估出它所蕴藏的能量!又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瞬间将土牢照得如同白昼,文天祥秉笔书下: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一串霹雳在天空炸响,风吹得灯光不住摇曳,文天祥的身影被投射到墙壁上,幻化成各种高大的形状,他继续俯身狂书: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室外,突至的雨点开始鞭抽大地。室内,天祥前额也可见汗淋如雨。然而他顾不得擦拭,只是一个劲地笔走龙蛇。强风吹开了牢门,散乱了他的头发,鼓荡起他的衣衫,将案上的诗稿吹得满屋飘飞,他兀自目运神光,浑然不觉。天地间的正气、先贤们的正气仿佛已经流转灌注到了他的四肢百骸、关关节节! 啊啊,古今的无穷雄文宝典,在这儿都要黯然失色。这不是寻常诗文,这是中华民族的慷慨呼啸。民族精魂在历史发展的紧要关头,常常要推出一些人来为社会立言。有时它是借屈原之口朗吟“哀民生之多艰”,有时它是借霍去病之口朗吟“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一次,便是借文天祥之口朗吟《正气歌》。歌之临空,则化为虹霓;歌之坠地,则凝作金石。五岳千山因了这支歌,而更增其高;北斗七星因了这支歌,而益显其明;前朝仁人因了这支歌,而大放光彩;后代志士因了这支歌,而脊梁愈挺。至此,文天祥是可以“求仁得仁”、从容捐躯的了,他已完成在尘世的使命,即将跨入辉煌的天国。 “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夙昔。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写完最后四句,文天祥掷笔长啸。室外,滂沱大雨裂天而下,夹杂着摧枯拉朽的电闪雷鸣,天空大地似乎将要崩裂交合了。天祥凝立不动,身形俨如一尊山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