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将不国何以为家出自-国将不国何以为家英文翻译
1.请帮我找一篇带旁批的鲁迅的杂文,谢谢了!
2.怎样养企鹅
3.节烈的鲁迅作品
请帮我找一篇带旁批的鲁迅的杂文,谢谢了!
我之节烈观(1)
“世道浇漓,人心日下,国将不国”这一类话,本是中国历来的叹声。不过时代不同,则所谓“日下”的事情,也有迁变:从前指的是甲事,现在叹的或是乙事。除了“进呈御览”的东西不敢妄说外,其余的文章议论里,一向就带这口吻。因为如此叹息,不但针砭世人,还可以从“日下”之中,除去自己。所以君子固然相对慨叹,连放火骗钱以及一切鬼混的人,也都乘作恶余暇,摇着头说道,“他们人心日下了。”
世风人心这件事,不但鼓吹坏事,可以“日下”;即使未曾鼓吹,只是旁观,只是赏玩,只是叹息,也可以叫他“日下”。所以近一年来,居然也有几个不肯徒托空言的人,叹息一番之后,还要想法子来挽救。第一个是康有为,指手画脚的说“虚君共和”才好,陈独秀便斥他不兴;其次是一班灵学派的人,不知何以起了极古奥的思想,要请“孟圣矣乎”的鬼来画策;陈百年钱玄同刘半农又道他胡说。
这几篇驳论,都是《新青年》里最可寒心的文章。时候已是二十世纪了;人类眼前,早已闪出曙光。假如《新青年》里,有一篇和别人辩地球方圆的文字,读者见了,怕一定要发怔。然而现今所辩,正和说地体不方相差无几。将时代和事实,对照起来,怎能不教人寒心而且害怕?
近来虚君共和是不提了,灵学似乎还在那里捣鬼,此时却又有一群人,不能满足;仍然摇头说道,“人心日下”了。于是又想出一种挽救的方法;他们叫作“表彰节烈”!
这类妙法,自从君政复古时代以来,上上下下,已经提倡多年;此刻不过是竖起旗帜的时候。文章议论里,也照例时常出现,都嚷道“表彰节烈”!要不说这件事,也不能将自己提拔,出于“人心日下”之中。
节烈这两个字,从前也算是男子的美德,所以有过“节士”,“烈士”的名称。然而现在的“表彰节烈”,却是专指女子,并无男子在内。据时下道德家的意见,来定界说,大约节是丈夫了,决不再嫁,也不私奔,丈夫得愈早,家里愈穷,他便节得愈好。烈可是有两种:一种是无论已嫁未嫁,只要丈夫了,他也跟着自尽;一种是有来污辱他的时候,设法自戕,或者抗拒被杀,都无不可。这也是得愈惨愈苦,他便烈得愈好,倘若不及抵御,竟受了污辱,然后自戕,便免不了议论。万一幸而遇着宽厚的道德家,有时也可以略迹原情,许他一个烈字。可是文人学士,已经不甚愿意替他作传;就令勉强动笔,临了也不免加上几个“惜夫惜夫”了。
总而言之:女子了丈夫,便守着,或者掉;遇了,便掉;将这类人物,称赞一通,世道人心便好,中国便得救了。大意只是如此。
康有为借重皇帝的虚名,灵学家全靠着鬼话。这表彰节烈,却是全权都在人民,大有渐进自力之意了。然而我仍有几个疑问,须得提出。还要据我的意见,给他解答。我又认定这节烈救世说,是多数国民的意思;主张的人,只是喉舌。虽然是他发声,却和四支五官神经内脏,都有关系。所以我这疑问和解答,便是提出于这群多数国民之前。
首先的疑问是:不节烈(中国称不守节作“失节”,不烈却并无成语,所以只能合称他“不节烈”)的女子如何害了国家?照现在的情形,“国将不国”,自不消说:丧尽良心的事故,层出不穷;刀兵盗贼水旱饥荒,又接连而起。但此等现象,只是不讲新道德新学问的缘故,行为思想,全钞旧帐;所以种种黑暗,竟和古代的乱世仿佛,况且政界军界学界商界等等里面,全是男人,并无不节烈的女子夹杂在内。也未必是有权力的男子,因为受了他们蛊惑,这才丧了良心,放手作恶。至于水旱饥荒,便是专拜龙神,迎大王,滥伐森林,不修水利的祸祟,没有新知识的结果;更与女子无关。只有刀兵盗贼,往往造出许多不节烈的妇女。但也是兵盗在先,不节烈在后,并非因为他们不节烈了,才将刀兵盗贼招来。
其次的疑问是:何以救世的责任,全在女子?照着旧派说起来,女子是“阴类”,是主内的,是男子的附属品。然则治世救国,正须责成阳类,全仗外子,偏劳主体。决不能将一个绝大题目,都阁在阴类肩上。倘依新说,则男女平等,义务略同。纵令该担责任,也只得分担。其余的一半男子,都该各尽义务。不特须除去,还应发挥他自己的美德。不能专靠惩劝女子,便算尽了天职。
其次的疑问是:表彰之后,有何效果?据节烈为本,将所有活着的女子,分类起来,大约不外三种:一种是已经守节,应该表彰的人(烈者非不可,所以除出);一种是不节烈的人;一种是尚未出嫁,或丈夫还在,又未遇见,节烈与否未可知的人。第一种已经很好,正蒙表彰,不必说了。第二种已经不好,中国从来不许忏悔,女子做事一错,补过无及,只好任其羞杀,也不值得说了。最要紧的,只在第三种,现在一经感化,他们便都打定主意道:“倘若将来丈夫了,决不再嫁;遇着,赶紧自裁!”试问如此立意,与中国男子做主的世道人心,有何关系?这个缘故,已在上文说明。更有附带的疑问是:节烈的人,既经表彰,自是品格最高。但圣贤虽人人可学,此事却有所不能。假如第三种的人,虽然立志极高,万一丈夫长寿,天下太平,他便只好饮恨吞声,做一世次等的人物。
以上是单依旧日的常识,略加研究,便已发见了许多矛盾。若略带二十世纪气息,便又有两层:
一问节烈是否道德?道德这事,必须普遍,人人应做,人人能行,又于自他两利,才有存在的价值。现在所谓节烈,不特除开男子,绝不相干;就是女子,也不能全体都遇着这名誉的机会。所以决不能认为道德,当作法式。上回《新青年》登出的《贞操论》里,已经说过理由。不过贞是丈夫还在,节是男子已的区别,道理却可类推。只有烈的一件事,尤为奇怪,还须略加研究。
照上文的节烈分类法看来,烈的第一种,其实也只是守节,不过生不同。因为道德家分类,根据全在活,所以归入烈类。性质全异的,便是第二种。这类人不过一个弱者(现在的情形,女子还是弱者),突然遇着男性的暴徒,父兄丈夫力不能救,左邻右舍也不帮忙,于是他就了;或者竟受了辱,仍然了;或者终于没有。久而久之,父兄丈夫邻舍,夹着文人学士以及道德家,便渐渐聚集,既不羞自己怯弱无能,也不提暴徒如何惩办,只是七口八嘴,议论他了没有?受污没有?了如何好,活着如何不好。于是造出了许多光荣的烈女,和许多被人口诛笔伐的不烈女。只要平心一想,便觉不像人间应有的事情,何况说是道德。
二问多妻主义的男子,有无表彰节烈的资格?替以前的道德家说话,一定是理应表彰。因为凡是男子,便有点与众不同,社会上只配有他的意思。一面又靠着阴阳内外的古典,在女子面前逞能。然而一到现在,人类的眼里,不免见到光明,晓得阴阳内外之说,荒谬绝伦;就令如此,也证不出阳比阴尊贵,外比内崇高的道理。况且社会国家,又非单是男子造成。所以只好相信真理,说是一律平等。既然平等,男女便都有一律应守的契约。男子决不能将自己不守的事,向女子特别要求。若是买卖欺骗贡献的婚姻,则要求生时的贞操,尚且毫无理由。何况多妻主义的男子,来表彰女子的节烈。
以上,疑问和解答都完了。理由如此支离,何以直到现今,居然还能存在?要对付这问题,须先看节烈这事,何以发生,何以通行,何以不生改革的缘故。
怎样养企鹅
那天发现我的**宠物企鹅去了,想到它一直在我电脑的一角蹦蹦跳跳独自玩耍,时不时凑到我跟前来说上一句话,提醒我“你的**处于隐身状态”然后走开,我当时极其心烦想要关掉它,我保持隐身都年来有余了,以致再也没有人骚扰,更没有人肯打扰了,就你知道我的心思,还不让我保持安静,难道存心要照顾我,注意接受阳光,关心外部世界,从而不让我老化,给我充分活力不成?可我仿佛无权关掉它,一旦认领,负责终生,这是谁替我所做的决定?**做事也太霸道了吧,我能把尘嚣关在屋外,难道无权弃置一只企鹅?然而,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那天我发现它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我来了邪劲却怎么唤也唤不醒它,特别是最终当我不得已而选择“埋葬宠物”的选项时,看着它扇着透明的翅膀仿佛灵魂跟我最后道别一样,说了最后一句“主人,永远拜拜了”之时,我的眼泪不禁流了下来,可不是鳄鱼强挤的眼泪,而且心里难受了好一阵子,我此生也许再也不会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了,一时失魂落魄,好像缺了点什么,再也找不回来了;你可以有恋人,可以有家庭,可以有下一代,可这一生谁让你牵挂,谁让你命定要承受,如今的世界却不一定慷慨给予你这样的机会,人真是感情的动物,只要真动了心,就算朦胧之间,一切似乎都重要起来。记得一位单位的同时家养的宠物狗生病没法治好去之后,有人问他以后还养不养,他的回答是坚决不养了,他的感情溢于言表那意思就是简直太令人难受了,我当时在旁边听着心中不解,不就是一只小狗嘛,煽情也不分割对象;可是又过了几天,又有讣告贴在门廊,堂而皇之,权重位高,他却望之而发感慨说,“都不干净!”令人毛发竖立,振聋发聩,这样的反差,又令人费解多时。可现在我理解了,人到动情的时候,真的令人心碎,也让人痛恨,人不如一条狗,从感情上来说,真的人不如狗。自古以来人就是感情动物,更不要说中华民族追求的是忠孝两全,过去夸狗的最高级别是赋以“忠臣”的名号,实际的忠臣人人得而赞之,奸臣人人得而吃其肉寝其皮,忠奸的分别如泾渭般分明;可现在对谁忠对谁孝都找不到寄托的目标,普天之下不见王臣,民族传统全失殆尽,也许有更高层次的追求,酝酿着民族全心的改革,可又有谁理解其中玄妙?再想到最近编发了一篇文章,“子欲养而亲不待”,那份痛心彻骨的心痛,真正令人心下难以割舍,不堪卒读之后更加难忍,现在的人也不知都在忙些什么,家国天下,万事费心,可连亲情都难以照顾,更有人顾不上报国无门,只不过讨一口饱饭吃,用得着连家业都不顾了,痛失了多少骨肉亲情,最后把健康甚至生命都无偿奉赠上。家国天下本为一体,没有了家哪来的国,国将不国何以家为?过去都是子民的家天下,到今日的芸芸众生无穷的奔忙,其间的跨度有多大,却似乎只在朝夕之间。现在的世事人情淡薄得多了不说,可是有些东西人们可以静心细想,社会不提倡了就可以淡漠以处之了吗?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让多少人失去了最真切最珍贵的东西,换来的到底是什么其实也心知肚明,不能奋起抗争最好也不合作才是,难道只有事后我们暗自伤怀才是君子风度不成?我们自己的心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最终繁华过后过往云烟才会真实地感觉到那份痛切心肺,伤心不已,真情难遏,永不再回,永难觅得,为时晚矣。我连这么只**企鹅都难以养好,实际上可悲的是我连自己都没有养好,只不过是人体的设计中复原的能力要远胜**这款宠物的内在设计水平而已。我想要养好企鹅最重要的是保持一份开阔良善而放松关心的心态,要想养好自己也要时刻明确身体是我们自己最高最重要的本钱。现在这个社会讲这个讲那个其实都是骗人的,你可别不把钱白送给骗子了而却把命这把本钱搭给更大的骗子。过去的人能视王侯如粪土,今天的人却争地位舍自身,养好自己,留得青山,我还想再领养一只宠物企鹅,现在满大家的狗都那么可爱。
节烈的鲁迅作品
我之节烈观
世道浇漓,人心日下,国将不国这一类话,本是中国历来的叹声。不过时代不同,则所谓日下的事情,也有迁变:从前指的是甲事,现在叹的或是乙事。除了进呈御览的东西不敢妄说外,其余的文章议论里,一向就带这口吻。因为如此叹息,不但针砭世人,还可以从日下之中,除去自己。所以君子固然相对慨叹,连放火骗钱以及一切鬼混的人,也都乘作恶余暇,摇着头说道,他们人心日下了。 世风人心这件事,不但鼓吹坏事,可以日下;即使未曾鼓吹,只是旁观,只是赏玩,只是叹息,也可以叫他日下。所以近一年来,居然也有几个不肯徒托空言的人,叹息一番之后,还要想法子来挽救。第一个是康有为,指手画脚的说虚君共和才好,〔2〕陈独秀便斥他不兴〔3〕;其次是一班灵学派的人,不知何以起了极古奥的思想,要请孟圣矣乎的鬼来画策;陈百年钱玄同刘半农又道他胡说。〔4〕这几篇驳论,都是《新青年》〔5〕里最可寒心的文章。时候已是二十世纪了;人类眼前,早已闪出曙光。假如《新青年》里,有一篇和别人辩地球方圆的文字,读者见了,怕一定要发怔。然而现今所辩,正和说地体不方相差无几。将时代和事实,对照起来,怎能不教人寒心而且害怕? 近来虚君共和是不提了,灵学似乎还在那里捣鬼,此时却又有一群人,不能满足;仍然摇头说道,人心日下了。于是又想出一种挽救的方法;他们叫作表彰节烈〔6〕! 这类妙法,自从君政复古时代〔7〕以来,上上下下,已经提倡多年;此刻不过是竖起旗帜的时候。文章议论里,也照例时常出现,都嚷道表彰节烈!要不说这件事,也不能将自己提拔,出于人心日下之中。 节烈这两个字,从前也算是男子的美德,所以有过节士,烈士的名称。然而现在的表彰节烈,却是专指女子,并无男子在内。据时下道德家的意见,来定界说,大约节是丈夫了,决不再嫁,也不私奔,丈夫得愈早,家里愈穷,他便节得愈好。烈可是有两种:一种是无论已嫁未嫁,只要丈夫了,他也跟着自尽;一种是有来污辱他的时候,设法自戕,或者抗拒被杀,都无不可。这也是得愈惨愈苦,他便烈得愈好,倘若不及抵御,竟受了污辱,然后自戕,便免不了议论。万一幸而遇着宽厚的道德家,有时也可以略迹原情,许他一个烈字。可是文人学士,已经不甚愿意替他作传;就令勉强动笔,临了也不免加上几个惜夫惜夫了。 总而言之:女子了丈夫,便守着,或者掉;遇了,便掉;将这类人物,称赞一通,世道人心便好,中国便得救了。大意只是如此。 康有为借重皇帝的虚名,灵学家全靠着鬼话。这表彰节烈,却是全权都在人民,大有渐进自力之意了。然而我仍有几个疑问,须得提出。还要据我的意见,给他解答。我又认定这节烈救世说,是多数国民的意思;主张的人,只是喉舌。虽然是他发声,却和四支五官神经内脏,都有关系。所以我这疑问和解答,便是提出于这群多数国民之前。 首先的疑问是:不节烈(中国称不守节作失节,不烈却并无成语,所以只能合称他不节烈)的女子如何害了国家?照现在的情形,国将不国,自不消说:丧尽良心的事故,层出不穷;刀兵盗贼水旱饥荒,又接连而起。但此等现象,只是不讲新道德新学问的缘故,行为思想,全钞旧帐;所以种种黑暗,竟和古代的乱世仿佛,况且政界军界学界商界等等里面,全是男人,并无不节烈的女子夹杂在内。也未必是有权力的男子,因为受了他们蛊惑,这才丧了良心,放手作恶。至于水旱饥荒,便是专拜龙神,迎大王,滥伐森林,不修水利的祸祟,没有新知识的结果;更与女子无关。只有刀兵盗贼,往往造出许多不节烈的妇女。但也是兵盗在先,不节烈在后,并非因为他们不节烈了,才将刀兵盗贼招来。 其次的疑问是:何以救世的责任,全在女子?照着旧派说起来,女子是阴类,是主内的,是男子的附属品。然则治世救国,正须责成阳类,全仗外子,偏劳主体。决不能将一个绝大题目,都阁在阴类肩上。倘依新说,则男女平等,义务略同。纵令该担责任,也只得分担。其余的一半男子,都该各尽义务。不特须除去,还应发挥他自己的美德。不能专靠惩劝女子,便算尽了天职。 其次的疑问是:表彰之后,有何效果?据节烈为本,将所有活着的女子,分类起来,大约不外三种:一种是已经守节,应该表彰的人(烈者非不可,所以除出);一种是不节烈的人;一种是尚未出嫁,或丈夫还在,又未遇见,节烈与否未可知的人。第一种已经很好,正蒙表彰,不必说了。第二种已经不好,中国从来不许忏悔,女子做事一错,补过无及,只好任其羞杀,也不值得说了。最要紧的,只在第三种,现在一经感化,他们便都打定主意道:倘若将来丈夫了,决不再嫁;遇着,赶紧自裁!试问如此立意,与中国男子做主的世道人心,有何关系?这个缘故,已在上文说明。更有附带的疑问是:节烈的人,既经表彰,自是品格最高。但圣贤虽人人可学,此事却有所不能。假如第三种的人,虽然立志极高,万一丈夫长寿,天下太平,他便只好饮恨吞声,做一世次等的人物。 以上是单依旧日的常识,略加研究,便已发见了许多矛盾。若略带二十世纪气息,便又有两层: 一问节烈是否道德?道德这事,必须普遍,人人应做,人人能行,又于自他两利,才有存在的价值。现在所谓节烈,不特除开男子,绝不相干;就是女子,也不能全体都遇着这名誉的机会。所以决不能认为道德,当作法式。上回《新青年》登出的《贞操论》〔8〕里,已经说过理由。不过贞是丈夫还在,节是男子已的区别,道理却可类推。只有烈的一件事,尤为奇怪,还须略加研究。 照上文的节烈分类法看来,烈的第一种,其实也只是守节,不过生不同。因为道德家分类,根据全在活,所以归入烈类。性质全异的,便是第二种。这类人不过一个弱者(现在的情形,女子还是弱者),突然遇着男性的暴徒,父兄丈夫力不能救,左邻右舍也不帮忙,于是他就了;或者竟受了辱,仍然了;或者终于没有。久而久之,父兄丈夫邻舍,夹着文人学士以及道德家,便渐渐聚集,既不羞自己怯弱无能,也不提暴徒如何惩办,只是七口八嘴,议论他了没有?受污没有?了如何好,活着如何不好。于是造出了许多光荣的烈女,和许多被人口诛笔伐的不烈女。只要平心一想,便觉不像人间应有的事情,何况说是道德。 二问多妻主义的男子,有无表彰节烈的资格?替以前的道德家说话,一定是理应表彰。因为凡是男子,便有点与众不同,社会上只配有他的意思。一面又靠着阴阳内外的古典,在女子面前逞能。然而一到现在,人类的眼里,不免见到光明,晓得阴阳内外之说,荒谬绝伦;就令如此,也证不出阳比阴尊贵,外比内崇高的道理。况且社会国家,又非单是男子造成。所以只好相信真理,说是一律平等。既然平等,男女便都有一律应守的契约。男子决不能将自己不守的事,向女子特别要求。若是买卖欺骗贡献的婚姻,则要求生时的贞操,尚且毫无理由。何况多妻主义的男子,来表彰女子的节烈。 以上,疑问和解答都完了。理由如此支离,何以直到现今,居然还能存在?要对付这问题,须先看节烈这事,何以发生,何以通行,何以不生改革的缘故。 古代的社会,女子多当作男人的物品。或杀或吃,都无不可;男人后,和他喜欢的宝贝,日用的兵器,一同殉葬,更无不可。后来殉葬的风气,渐渐改了,守节便也渐渐发生。但大抵因为寡妇是鬼妻,亡魂跟着,所以无人敢娶,并非要他不事二夫。这样风俗,现在的蛮人社会里还有。中国太古的情形,现在已无从详考。但看周末虽有殉葬,并非专用女人,嫁否也任便,并无什么裁制,便可知道脱离了这宗习俗,为日已久。由汉至唐也并没有鼓吹节烈。直到宋朝,那一班业儒的才说出饿事小失节事大〔9〕的话,看见历史上重适〔10〕两个字,便大惊小怪起来。出于真心,还是故意,现在却无从推测。其时也正是人心日下,国将不国的时候,全国士民,多不像样。或者业儒的人,想借女人守节的话,来鞭策男子,也不一定。但旁敲侧击,方法本嫌鬼祟,其意也太难分明,后来因此多了几个节妇,虽未可知,然而吏民将卒,却仍然无所感动。于是开化最早,道德第一的中国终于归了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的什么薛禅皇帝,完泽笃皇帝,曲律皇帝〔11〕了。此后皇帝换过了几家,守节思想倒反发达。皇帝要臣子尽忠,男人便愈要女人守节。到了清朝,儒者真是愈加利害。看见唐人文章里有公主改嫁的话,也不免勃然大怒道,这是什么事!你竟不为尊者讳,这还了得!假使这唐人还活着,一定要斥革功名〔12〕,以正人心而端风俗了。 国民将到被征服的地位,守节盛了;烈女也从此着重。因为女子既是男子所有,自己了,不该嫁人,自己活着,自然更不许被夺。然而自己是被征服的国民,没有力量保护,没有勇气反抗了,只好别出心裁,鼓吹女人自杀。或者妻女极多的阔人,婢妾成行的富翁,乱离时候,照顾不到,一遇逆兵(或是天兵),就无法可想。只得救了自己,请别人都做烈女;变成烈女,逆兵便不要了。他便待事定以后,慢慢回来,称赞几句。好在男子再娶,又是天经地义,别讨女人,便都完事。因此世上遂有了双烈合传,七姬墓志〔13〕,甚而至于钱谦益〔14〕的集中,也布满了赵节妇钱烈女的传记和歌颂。 只有自己不顾别人的民情,又是女应守节男子却可多妻的社会,造出如此畸形道德,而且日见精密苛酷,本也毫不足怪。但主张的是男子,上当的是女子。女子本身,何以毫无异言呢?原来妇者服也〔15〕,理应服事于人。教育固可不必,连开口也都犯法。他的精神,也同他体质一样,成了畸形。所以对于这畸形道德,实在无甚意见。就令有了异议,也没有发表的机会。做几首闺中望月园里看花的诗,尚且怕男子骂他怀春,何况竟敢破坏这天地间的正气?只有说部书上,记载过几个女人,因为境遇上不愿守节,据做书的人说:可是他再嫁以后,便被前夫的鬼捉去,落了地狱;或者世人个个唾骂,做了乞丐,也竟求乞无门,终于惨苦不堪而了〔16〕! 如此情形,女子便非服也不可。然而男子一面,何以也不主张真理,只是一味敷衍呢?汉朝以后,言论的机关,都被业儒的垄断了。宋元以来,尤其利害。我们几乎看不见一部非业儒的书,听不到一句非士人的话。除了和尚道士,奉旨可以说话的以外,其余异端的声音,决不能出他卧房一步。况且世人大抵受了儒者柔也〔17〕的影响;不述而作,最为犯忌〔18〕。即使有人见到,也不肯用性命来换真理。即如失节一事,岂不知道必须男女两性,才能实现。他却专责女性;至于破人节操的男子,以及造成不烈的暴徒,便都含糊过去。男子究竟较女性难惹,惩罚也比表彰为难。其间虽有过几个男人,实觉于心不安,说些室女不应守志殉的平和话,〔19〕可是社会不听;再说下去,便要不容,与失节的女人一样看待。他便也只好变了柔也,不再开口了。所以节烈这事,到现在不生变革。 (此时,我应声明:现在鼓吹节烈派的里面,我颇有知道的人。敢说确有好人在内,居心也好。可是救世的方法是不对,要向西走了北了。但也不能因为他是好人,便竟能从正西直走到北。所以我又愿他回转身来。) 其次还有疑问: 节烈难么?答道,很难。男子都知道极难,所以要表彰他。社会的公意,向来以为贞*与否,全在女性。男子虽然诱惑了女人,却不负责任。譬如甲男引诱乙女,乙女不允,便是贞节,了,便是烈;甲男并无恶名,社会可算淳古。倘若乙女允了,便是失节;甲男也无恶名,可是世风被乙女败坏了!别的事情,也是如此。所以历史上亡国败家的原因,每每归咎女子。糊糊涂涂的代担全体的罪恶,已经三千多年了。男子既然不负责任,又不能自己反省,自然放心诱惑;文人著作,反将他传为美谈。所以女子身旁,几乎布满了危险。除却他自己的父兄丈夫以外,便都带点诱惑的鬼气。所以我说很难。 节烈苦么?答道,很苦。男子都知道很苦,所以要表彰他。凡人都想活;烈是必,不必说了。节妇还要活着。精神上的惨苦,也姑且弗论。单是生活一层,已是大宗的痛楚。假使女子生计已能独立,社会也知道互助,一人还可勉强生存。不幸中国情形,却正相反。所以有钱尚可,贫人便只能饿。直到饿以后,间或得了旌表,还要写入志书。所以各府各县志书传记类的末尾,也总有几卷烈女。一行一人,或是一行两人,赵钱孙李,可是从来无人翻读。就是一生崇拜节烈的道德大家,若问他贵县志书里烈女门的前十名是谁?也怕不能说出。其实他是生前后,竟与社会漠不相关的。所以我说很苦。 照这样说,不节烈便不苦么?答道,也很苦。社会公意,不节烈的女人,既然是下品;他在这社会里,是容不住的。社会上多数古人模模糊糊传下来的道理,实在无理可讲;能用历史和数目的力量,挤不合意的人。这一类无主名无意识的团里,古来不晓得了多少人物;节烈的女子,也就在这里。不过他后间有一回表彰,写入志书。不节烈的人,便生前也要受随便什么人的唾骂,无主名的虐待。所以我说也很苦。 女子自己愿意节烈么?答道,不愿。人类总有一种理想,一种希望。虽然高下不同,必须有个意义。自他两利固好,至少也得有益本身。节烈很难很苦,既不利人,又不利己。说是本人愿意,实在不合人情。所以假如遇着少年女人,诚心祝赞他将来节烈,一定发怒;或者还要受他父兄丈夫的尊拳。然而仍旧牢不可破,便是被这历史和数目的力量挤着。可是无论何人,都怕这节烈。怕他竟钉到自己和亲骨肉的身上。所以我说不愿。 我依据以上的事实和理由,要断定节烈这事是:极难,极苦,不愿身受,然而不利自他,无益社会国家,于人生将来又毫无意义的行为,现在已经失了存在的生命和价值。 临了还有一层疑问: 节烈这事,现代既然失了存在的生命和价值;节烈的女人,岂非白苦一番么?可以答他说:还有哀悼的价值。他们是可怜人;不幸上了历史和数目的无意识的圈套,做了无主名的牺牲。可以开一个追悼大会。 我们追悼了过去的人,还要发愿:要自己和别人,都纯洁聪明勇猛向上。要除去虚伪的脸谱。要除去世上害己害人的昏迷和。 我们追悼了过去的人,还要发愿:要除去于人生毫无意义的苦痛。要除去制造并赏玩别人苦痛的昏迷和。 我们还要发愿:要人类都受正当的幸福。 一九一八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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